作者：劉嬋君 付佳豪

搶紅包、聊資訊、視頻通話……社交媒體正逐步深入老年人日常生活，賦予其走出信息孤島、重建社會資源的可能。基于“強關系”基礎、具有“強社交”屬性的微信平臺為觀察城市空巢老人在線社交行為，破解其身體“空巢”與心理“空心”的雙重困境，提供了窗口。

越“觸網”，越孤獨?

孤獨感的產生，通常源于人際關系或情感聯系的缺失。而微信社群作為基于關系、情感和人格化的人際圈子，賦予老年人重新構建社群生活的可能。通過參與各類微信社群，嵌入線上人際傳播網絡的空巢老人，在“群交往”中能否有效緩解孤獨?

有研究發現，活躍于多個微信群組的老年人往往更不容易產生孤獨體驗。當微信社群數量足夠多時，多元社群參與帶來的知識互補和信息共享效用得以發揮，有助于提升個體認知，豐富老年人的思想活動與精神生活，進而緩解孤獨。

然而，參與微信社群的時間越長，孤獨感增加的風險反而有所提升。過長的在線互動可能會抑制現實社會中的交流和關系接觸。同時，長時間沉浸于微信社群，可能會使信息素養水平較低的空巢老人面臨信息過載、認知冗余、社交焦慮等問題，加劇孤獨困境。

值得注意的是，微信中常聯系的親友數量對老年人孤獨感的緩解并未產生明顯影響。這一發現與微信群數量多能夠有效緩解孤獨感看似矛盾，實則并不沖突。微信社群不需要花費過多的時間與精力去維系，交流成本相對較低。但維系親友更強調情感與時間的投入，隨之而來的聯系冗余、情感波動與身體乏力，可能導致老年人情緒陷入復雜狀態。

此外，對于微信社群的高度主觀參與，有助于城市空巢老人孤獨感的緩解。可以和常用微信群中的好友聊心里話、經常跟關系較好的群中好友在線下見面的老人，更容易擺脫孤獨。在主觀參與過程中，個體通常需要傾注更多情感與心血，這種積極的在線體驗可能會強化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與獲得感。

代際有區隔，朋輩亦可親

社會支持是影響老年人孤獨感的關鍵因素。微信社群的興起帶來了家庭成員、朋友之間交流方式的革新，在很大程度上幫助老年人維系家庭和朋友關系。同時，微信社群還可能成為匯聚社區資訊的樞紐，在推動其他支持方面展現出可觀潛力。

從老年人社群互動偏好來看，相對于使用社交媒體聯系朋友、擴展社交網絡，老年人更傾向與家人面對面互動。諸多復雜的情感問題難以通過電子屏幕精準傳達，與家人在微信群短暫聯系后，空巢老人可能會衍生更為強烈的現實孤獨感。

微信社群交往通常更傾向于自由的討論氛圍和輕松娛樂的人際互動，“報喜不報憂”的傳統代際相處模式使老年人在家庭群中總是將消極情緒選擇性隱藏，展現出更為積極獨立的形象，阻礙情感交流的深度。同時，家庭微信群成員往往由幾代人構成，面對后輩，老年人更傾向于樹立自己的長者尊嚴，而達到這個目的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減少交流頻率，這又不可避免地弱化了家庭支持在微信社群參與過程中的效用發揮。

廣州市荔灣區南源街道塘前新社區的81歲阿婆楊欣慈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分享長者飯堂  李賀 攝

在子女提供親情陪伴和精神慰藉的能力相對有限的前提下，地緣貼近與興趣契合使得老年朋輩群體間更能及時有效地提供幫助，形成良性互動。原生家庭的支持并非老年人可以自由選擇的，家庭微信社群的互動質量事實上難以保證，而相比之下，交友活動具有更多的自主選擇權，這也進一步助推了空巢老人的同輩依賴。

其他支持通過微信社群對老年人孤獨感的緩解作用羸弱，這可能源自老年人自身選擇與社會保障的雙重制約：一方面，伴隨年齡增長，老年人更傾向于減少外圍互動而維持親密關系，留給其他社會支持的作用空間本就不多;另一方面，相對于人口老齡化進程的速度，城市社會化養老服務體系尚不完善，許多線下關懷尚難映照到線上微信社群。

跨越失衡，走向多元互助

微信交往中家庭支持作用的乏力并不意味著子代奉養的消弭，但代際關系的逐漸疏離是不爭的事實，空巢家庭代際連接障礙是無法回避的現實難題。借助智能家居系統、智慧養老設備，家庭成員在生活照料、健康管理、情感關懷等方面的支持深度和廣度得以拓展，盡管其尚無法提供充分的情感代償，但暫時性的缺位填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中和物理空間的疏離。

空巢老人的社會支持體系不能僅僅依靠朋友支持。單一來源的情感紐帶一旦斷裂，在沒有其他來源支持作為支撐的前提下，很容易導致心理問題激增。同時，朋友支持背后也難掩隱患：一方面，空巢老人面對非空巢朋輩享受“天倫之樂”時難免產生一定心理落差;另一方面，基于對朋友的信任和信息甄別能力的不足，老年人的微信朋友圈、朋友群常常成為謠言重災區。

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和其他支持不可偏廢，要構建線上線下聯動、多元互助相協調的社會支持體系，讓虛擬交往發揮最大社會價值。不少老年人認為，相比虛擬網絡的人際互動，長時間、專注地面對面溝通更有價值。因此，要充分認識線上和線下社交平衡的重要性，避免老年人陷入線上活躍、線下落寞的境地。

空巢老人更需要政府、社區層面的其他支持以彌補家庭支持的萎縮，要強化政府主導作用，提供更完善的制度保障，激活社會力量，發揮多元主體作用，完成社會支持從單一失衡到多元均衡的跨越。(作者劉嬋君系西安交通大學新聞與新媒體學院副教授;付佳豪系西安交通大學新聞與新媒體學院碩士研究生)

編輯：鄭雪婧